碧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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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靓颖 [复制链接]

1#

1.

她是我记者生涯里第一个近距离接触过的艺人。

那天是我到报社实习的第三天。原以为自己的角色只不过是被安排打字或是在编辑部扒外媒网站,编译些东西,可那天中午却接到同部门记者

“你是新来的实习生?你打字速度快吗?”

“......还可以的。”

“好。朝外麦乐迪你知道吗?你现在过来一趟吧,帮我做速记。”

懵懵懂懂中赶快收拾行装,从虎坊桥打车过去。穿越了半个城市,与记者接了头,才知道要和同城媒体一起采访的人是她,那场比赛结束后一年,刚发了第一张专辑的她。

她来迟了。大家围在一间ktv包房里等了很久,一个小房间里挤了差不多二十个人。几年前的乐坛还没有现在那么清淡,一起采访的媒体同行大多入行不长时间,都是热切的年轻脸孔。我捧着电脑,听周围的人与本报记者寒暄“哎,有实习生真好,速记资料回头发我一份啊”,以及唱片公司的宣传费力“挡驾”:“大家的热情我理解的,但请让让,让让......”

和想象中大明星驾到的场面真是差不多的。小小的实习生咬着嘴唇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那天穿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飞快打字的间隙抬头看到的一眼她的表情:戒备,倔强,“就算你是在有意欺负我,我也要保持某种我自己的尊严”的一种表情。以及那种场面带给初初入行的自己的紧张:十多家媒体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轮流扔给她,中间没有一秒钟思考和喘息的余地;几台照相机也对准她,一旦她做出手势或略夸张的表情,所有闪光灯一起哗哗哗闪起来。所有人的语速都极快,那些问题也都着实不太容易答,除非真的是八面玲珑的人,否则一定会被揪出些破绽的。

她那天答得很快,并不带什么感情和想法似的。后来,我见的艺人多了,方才知道,和其他人比起来,她并不是十分聪明的人,在问题的刀光剑影里,她做不到像一些艺人那么游刃有余,我起初记得的她脸上的那种表情,也不过是发乎天然的流露。现在过了许多年,她还是一样,并没有进步许多。

那天采访结束以后,我跟着记者和摄影一起到附近的咖啡馆去发稿。记者把我不成文的零散速记拼成完好的文章,摄影则打开软件,修刚刚拍好的照片:这里点掉一个痣,那里增多一块阴影。我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也署上我的名字吗?

第二天稿子见了报,我起了个大早买回来看,是两个整版的访谈。她呆在那张被修过的照片里,十分完美的身材和笑容。而我的名字跟在“实习生”三个字后面,安静地待在角落。在去报社的公车上,我看到一个乘客拿着报纸在仔细地看那一页,看了一会儿便翻过去看其他。前一天的经历就好像一场梦。

2.

两三年后,一切都不一样。

见到明星都会心跳加速的我居然留在报社做了记者,一下子见了许多大场面。每天去跑发布会,采访艺人成了日常工作,就好像从来都应该在这圈子里一样。她出了三张专辑,到国外去开了演唱会,也给大制作的电影唱了主题曲,叫好叫座。褪去那些光环后,不管和谁比较,她的成绩都可谓相当不错。

她仍不太会说话,导致媒体往往会用她说错的那句话做为当天关于她的新闻的标题。不过她的样子似乎没有那么戒备,经常看到她在和人谈笑风生,有时候会觉得她已经学会了怎样做一个真正的明星。有次我去看她的发布会,会后大家围着她,问她演唱会造型的事,说着说着她就有些着急:“那我也不能走男人范儿啊。”所有的人相视而笑,有人在说“有题目了”。第二天,几乎所有平媒都用这句话做了标题,网上有声音在说,过了这么久,她还不忘暗讽谁谁和谁谁。

她始终是个现象。她身上始终有些标签,无非超女,无非海豚音,无非努着要走“国际范儿”。

那年她离开原来的公司单飞,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也算是乐坛的大件事。我约了她的专访,在一家许多艺人都去的造型店里,她做完造型以后要去参加下午的活动,中间一个多小时留给我。

助理和化妆师们都到外面去不知道忙什么,没有窗户的化妆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天我们没怎么谈她的那些标签,反而说了些很细碎的,女孩间的话题。她说她最近的状态不好,要开演唱会了,压力很大,容易水肿,容易长痘,喝咖啡又上瘾,“我不怕给你看我这里长的疹子”,说完把带领子的衣服拉下来一点给我看。

发完牢骚就讲困惑。她说她总徘徊在话太少和说错话之间。我很直接地问她,是不是很抗拒谈到比赛中一起出来的其他歌手,她也很直接地回答,知道自己身上话题不多,可宁愿话题不多也不愿意总被绑在别人身上。“毕竟和她们彼此都没有留电话,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为什么会被时时处处提起?我希望大家看到报纸是在说,我出专辑了,我开演唱会了,哪怕版面小一点,我不介意的。”

她说得热切真诚,可现实不会有那么简单。媒体眼中的艺人,大众眼中的艺人,以及艺人本来的状况,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几码事。人性复杂,但人们总爱听到那些便于理解的;而像她这样众人瞩目的明星,想在多重真实里给自己准确定位,当然并非易事。

那时正值炎夏。我从她的化妆间里出来,心里只在琢磨她的一句话:“我只想有一个标签,那就是歌手。”又在想着她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那道光,莫名觉得很感动。幸好电脑在身上,我找了间咖啡馆,用了一下午写了一篇足有四千字的稿子,发到编辑部邮箱里,觉得很满意。晚上却被通知,临时来了广告,压缩到小半个版,一千字不到。

那篇完整的成稿一直躺在我的邮箱里,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天日。过了不久,我去看她的演唱会,她以热舞开场,并没有怎么秀海豚音。第二天,大家又在说她模仿的对象从玛利亚凯莉变成了碧昂丝。

3.

又两年过去。

她默默地唱歌,每年有一首很红的歌出来。每个颁奖礼都有“内地最佳女歌手”之类的奖,总会给她。这样的颁奖结果一定会很保险,甚至都会觉得很无趣,可是认真唱歌又被大家喜欢的歌手越来越少,大概又找不到其他更多的人可给。所有的圈里人都在说她和她身边那位先生的事情,这似乎已是个公开的秘密。那位先生对谁都好,谁也都会说他好,所有对外的事情都为她做得妥妥当当,让她可以真的只用好好唱歌不用管其他。但不知为何,她总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她从不说。

我总在台下看她。看了几场演唱会,一次生日会,一些发布会以及一些别人做的访谈。她总穿得不大好看,没有找到该属于她自己的风格,以某种严苛且刻薄的标准看,她并不够时髦,甚至有时候连得体都算不上。她脸上有时又会露出不太自信的表情,原先的抗拒感不太有,仅仅是不愿多说话的不自信。在所有的采访里,她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些个意思,说到最后,可能主持人都有点倦。她从来都是好歌手,稳稳地唱歌,但算不上是好明星,因为她从来都刻意避免着可以称得上是话题和标签的东西,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有些矫枉过正。

那年她出了专辑,是在小型演出现场带观众直接录音的“onetake”。对于一位歌手来说这算是某种野心的体现。于是我又约了她的采访。

她的公司搬到看起来很气派的地方。两层楼,一楼四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敞亮,令人心情舒畅。和她呆在二楼的一间小屋子里,事先说好了,这次不谈别的,只谈专辑。她眼睛一亮,笑出来。

那张专辑里后来并没有什么歌流行开来,但反倒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她的声音的现场感极好,一开一合,或流动或静止,都有她自己的韵味,这样的声音若是在录音室里其实会显得有些太工整的无趣。专辑里有一首《冷漠地爱着》,很不像她的风格,但我非常喜欢,有一点王菲的《怀念》的意思。那天和她谈起这歌,她说这歌也是贴近她私下的喜好,大情歌实在唱腻了,反倒会很享受慵懒直白和呢喃的状态。是林夕填的词,词意也令她心有戚戚:因为受过伤,所以会提前怕,就先让自己保持旁观者的态度,冷漠地静观其变......即使有爱,也不太表达出来。

这歌以关于猫的比喻结尾。她后来说她自己其实像猫,对人有感情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刻意冷漠。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去尝试演戏,她说有人在找她演,但自己唯一的特长就是唱歌,只会唱自己,演不了别人,既然不会演,那么很简单,就不要去演。那是初夏时节,窗外惠风和畅,树影飘摇,我们聊完以后,我把录音笔关掉,公司同事端来草莓,我们在房间里一边吃一边闲扯了些别的。

她那天的妆很淡,戴了一条有些夸张的腰带,不停地在笑——一只猫在自己的地盘总是足够自在。

4.

其实那次采访时我已决定不做这行,速度太快线条太直的生活让人没有安全感,一心只想呆在家里找找自己。所以她说的那些话也算是部分进了心里。虽然没有像她那样非常拿得出手的本事,但那时的我也非常想做一只蛰伏起来静观世界的猫。

又是两年。

我的角色不知不觉间从旁观者成了一名创作者。有时候踏实认真地在写,有时候想法也会跑偏。在新的身份里再度想起以前采访对象说过的一些话,感觉又不一样。我开始对那些创作者的一些坚持的理由真正感同身受。

一个歌手,若真把自己看作歌手,作品以外的、与自己内心不合拍的标签只要多一分,就会觉得对不起在作品认真的那个自己。况且一些东西只要接受了一分,便会不可抑制地向下滑下去。一个有匠心的创作者是真的需要某种与世界划清界限的决绝。

突然在电视里看到她。她好像突然变得会穿衣服了,不知是瘦了,还是化妆师找对了,总之一切都和以前不太一样。她那件裙子是真的美,纤侬有致,一切正好,没有加任何饰物的那一份节制也是非常难得。而她提着裙子从休息间奔向舞台的画面让我突然想起以前经常看到的她,有些天真的畏惧,像是小孩子在考试那天突然发现误了点;有些惊慌失措,又像是灰姑娘生怕自己在十二点前赶不上南瓜马车。这表情在太知道怎样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一群人里显得尤其动人。

她的歌声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也和原来的她有些微妙的差别。压得住阵脚,循序渐进,不急躁不刻意,婉转动人。她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了旋律的每个转角,中间一点点走神也是属于她自己的样子,就像是在命运中的一个偶尔回神,纤细到了骨子里。唱完以后,镜头转向后台,所有的大家都在握手,寒暄,有大声的笑谈,也有接得很快的笑料。而她还是木木的,甚至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还显得紧张些,和谁显得都不太熟,就连笑容都比别人慢半拍。

可她终于不是现象,也不是标签。可能是因为那些现象和标签都过去太久,足够人们忘记;也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的坚持,加上这节目的重新定义————强势媒体的聚焦力真是太强大了。而最初围在那一间ktv包房里,围着问旧问题的记者们也都换了标签:有人出了国另闯一片天空,有人回家享受安逸生活,有人顺风顺水升了职,有人换了截然不同的行业。大家在朋友圈和微博里不停讨论着这个那个歌手来参赛的原因,有谁是为了翻盘,有谁是为了提升商演价格......而她的动机似乎显得最“正”,她始终想给自己贴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标签,也为自己的倔强争一个定义。

她算是做到了吧。这么几年,她离的近了,又远了,可这次在电视里看到她,又似乎是离自己近了些。有人说我写什么都像是在写自己,这次写她,大概也是一样的,我写的她,是我最想坚持和成为的那部分自己。虽然已是过客,但如果再见她,我真想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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