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铨得知苏良玉出嫁的消息时,心里不由得打了几个冷战。此前,他一直期望某一天她能来到他身边,而她也一直盼望着他能尽早回到福州。他们相互期盼着,牵挂着。五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敌不过父母之命,嫁了。这个结果虽然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一线希望。当不得不面对这现实时,他终究还是难以接受。连日来失眠频频光顾,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开始用冷水洗脸,他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他主动承担了更多的工作,想以此挤走纷乱的遐想。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苦痛,努力在众人面前显出一副淡定平和的样子。但他脸上的表情僵硬,话也更少了,偶尔露出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拧巴。往日的相思牵挂,如丝丝缕缕的薄雾漂浮在他浓密俊俏的剑眉之中,他的日子变得沉默难熬。
他不断地宽慰自己,即使当年苏良玉跟自己来到北方,北方冬季的寒冷,再加上蔬菜只能见到白菜和萝卜,主食以玉米面粗粮为主,偶尔才能吃到一顿米饭,这样的生活,对一天三顿离不开米饭,离不开鱼虾,离不开新鲜蔬果的苏良玉来说,是怎样的挑战!?娇柔的她能适应吗?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支撑,仅这生活上的天壤之别,都会让人难以安下心来,更别提扎根了。也许留在福州更适合她。
当年他毅然离开福州离开家,投身东北工业基地建设,三年里他体会了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深切含义,也被周围人们火一般的工作热情所感染,那是名副其实的冰火两重天的锤炼。艰苦的环境,繁忙的工作,并没有吓倒他,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念苏良玉,也会想念那郁郁葱葱、四季温润的家乡,那个充满童年记忆的祖宅大院。母亲信中说,他最喜爱的那棵荔枝树已经高过三层楼房了,只是他一直挂念的四叔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母亲的身影也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她总是忙碌的。自从离开福州,踏上北上的列车,他还没有回过家,他跟母亲的见面都是在梦里。
他也梦到四叔,他从小就是四叔的跟屁虫。四叔是做茶叶生意的。林德铨小时候四叔也住在祖宅里,只要四叔的朋友来家里,他就会关上自己的房门。每当这个时候,林德铨就会被母亲悄声唤去,嘱咐他去大门口观望。若有生人和可疑之人,便立即报告母亲。后来林德铨知道四叔是中共地下党,以茶叶生意做掩护,开展地下党工作,而这些母亲是早就知道的。
在东北工作的第三年,他没有等到苏良玉,却接到了将随同一批设备迁往西安的通知。这是一家新建的工厂。他们到来时,厂区内有一栋厂房已基本建好,另有几栋厂房正在建设之中。放眼望去,厂区四周荒草丛生,有些凄凉。他被告知夜晚不要出门,会有野狼出没。睡梦中,他似乎听见了狼的号叫,那是高大威猛的西北狼在仰天长啸。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狼。
设备陆续运抵厂区,安装调试工作紧锣密鼓地跟进着。新厂建设正缺人手,像林德铨这样的工科毕业,有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又有在东北工业基地工作经验的人才,几个部门都争抢着要。设计图纸,安装调试设备,培训指导新人,跟东北厂方联系解决有关技术问题,林德铨成了大忙人。虽然身体时常感到疲劳,但他的心情是愉快的。他在忙碌中体会到了自身的价值,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他希望自己这一生能有所作为。随着疑难问题不断得到解决,他得到的夸赞也越来越多。但他始终一副腼腆的微笑,和不骄不躁的淡定。他不会用高亢的或者诙谐调侃的语言去回应这些赞扬,但他心里是暖的,是感激的。他将这些夸赞和肯定当作了激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是自己家族中走出祖宅大院,投身新中国建设的第一人。他知道尽管相隔千里,但众多亲人都在
在这个新建的工厂里,林德铨算是较早到来的一批人员。在他们之后,厂里不断有新人来,操着不同的地方口音,不同的生活习惯,有喜欢往面条里加醋加辣子的陕西人,有每天离不开大葱蘸大酱的东北人,还有精细讲究的上海人。不久,他就结交了一批跟他年龄相仿的活泼、热情的青年工人。青工们喜欢这位清秀儒雅的知识分子,他们仰慕他而他也总是悉心地为他们做指导。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在林德铨忙碌的工作中,时光匆匆闪过,不觉间又到了一叶知秋的季节。西安的秋天很是短暂,没过多少日子,人们便纷纷换上了冬装。与周围人相比,林德铨的冬装明显单薄。但他总说自己不冷,他喜欢运动,没觉得有多冷。即使在寒冷的冰雪之中,他也只是穿一件羊皮中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林德铨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没停止。开始感冒数日,他没当回事,按照以往的经验,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成想,这次却不一样,从初始的流鼻涕打喷嚏头疼到咳嗽,似乎细菌和病毒已向他发起了攻势,几天工夫就从他的上呼吸道直往下呼吸道挺进,他的咳嗽便在这看不见的硝烟中日益加重了。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他的咳嗽声像是加了扩音器,周围的空气都被震荡出了回声。他极力克制着试图压制住这尴尬的声响,但他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效果。每当那一股强大威猛的气流失去控制冲出他的气管,发出刺耳的噪声时,他都因为影响到了大家,心生一番愧疚。
同事们都劝他去医务所看看,但他怕去看病,医院的针头,针管,他心里就发怵。他也怕见血,一看见血,他的头就发晕。他更不愿意请假,大家都在忙碌,这个时候让他请假,他着实开不了口。到了晚上,他的咳嗽更加严重,一声紧似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震裂,难以入睡。眼见实在扛不过去了,不得已,第二天工作间隙他请了一会儿假,直奔厂区内的医务所。
在医务所里,他见到了青工们口中热议的宁医生。这位从南京来的医生每天上班都用白帽子把头发包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光亮白皙的额头和一双黑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怎么这么眼熟,一旁等候的林德铨忽然想起了苏良玉,这位宁医生跟苏良玉有着神似的秀美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苏良玉从林德铨的记忆深处走了出来,他跟苏良玉已经一年多没有任何联系了。自从得知苏良玉结婚的消息后,林德铨给昔日的恋人发了最后一封信,那是一封只有几行美好祝福的文字。
“气管炎,肺部没什么问题。好好配合治疗,别转成慢性气管炎了。”宁医生边收听诊器边说道。
宁医生深知,最不配合治疗的就是男青工们,经常不按时吃药,症状一有减轻就自作主张停止服药。为了病人能有更好的疗效,她经常要对病人叮咛一番。宁医生对林德铨也同样一番嘱咐,但她却不知,她的习惯性叮嘱在林德铨看来却如寒冬的暖阳,令他顿觉周身温暖。他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特别是在他生病的时刻。一杯热水,一句关切的话语都会让他刻骨铭心。六年多了,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忽然柔弱得像个孩子,他渴望得到关爱。
他是家中长子,父亲早年去世。那时他还在读中学,还未成年的他却要像父亲一样,凡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家中老少都要顾及。无论自己心中有多少委屈愤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在他的理念中,暴怒只能吓唬弱小的人,对解决问题毫无意义。他小小年纪就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以理性看待周遭一切。他的言语不多,音量不大,却能掷地有声。他有着不服输的劲头,却又为人低调。他从不向人谈及自己的成绩,在这长期无形的低调之中他也压抑着内心情感的抒发。在他看来,情感是个人的隐私,不能随便向他人诉说,闹不好就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许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料。他是极度好面子的人,背后被人议论,被人嘲笑对他是一种侮辱,是伤及自尊的。
在雾化治疗期间,他每天在医务所都能见到宁医生,他看着她给病人针灸,看着她专注地为病人号脉,看着她洋洋洒洒地在处方上落下拉丁文,他越来越享受这种感觉。他对宁医生的仰慕在荷尔蒙的作用下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近来一段时间,一想到宁医生他就会心跳加速,看见宁医生的身影似乎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这种状况随着病情的好转,变得愈发强烈。
难得这次他心甘情愿地按时吃药,一次都没落下,而在这之前他按时服药从没有超过三天。病愈后,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的血色。
不久,一个好消息传来,他的设计图纸得到了苏联专家的一致肯定,他负责的产品获得免检,这是厂里唯一的免检产品。自从创出了免检产品,林德铨更忙了。他常常被派去兄弟单位做指导,出差也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刚从四川、湖北回到西安,他又被通知去了陕北。
每次出差林德铨都不忘带上他的宝贝黑匣子,那是一套制作精良全铜镀锌的绘图设计工具,黑色金丝绒面的沉甸甸的工具盒,盒面上的几个烫金字十分耀眼。这是他在上海出差时用自己刚发的工资买下的,这套工具他爱不释手。本属于私人的专用物品,因为制图精确,他常常带到办公室跟同事们一起使用。他不吝啬自己的东西,好东西他喜欢跟大家一起分享。他认为分享能够带来更多的快乐,也会让心胸变得更加豁达。工作中他喜欢分享成就,分享成功。生活中他喜欢分享快乐,分享美食。林德铨的厨艺在厂里可是出了名的了得。
他的厨艺没有专门学习,都是他自己根据吃过的东西琢磨出来的。蒸鱼、红烧鱼、烤鱼,无论鱼的哪种做法,他都会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青工们抓来鱼都会让他做。粉蒸肉也是他的拿手菜。那次蔡大姐手腕扭伤,生活不方便,她丈夫赶巧又出差。林德铨去帮了几天忙,每天晚上辅导蔡大姐三个孩子的功课。周日那天他顺便给孩子们蒸了一碗粉蒸肉。他用作蒸肉的粉是自制的,他先把肉洗净腌制放置一边,再把米洗净,炒熟,炒香,用瓶子擀碎加入事先配好的调料粉,把腌制好的肉放进粉中裹匀,然后上锅蒸。诱人的肉香味溢出了厨房,又穿过楼道,飘进邻居家,引得邻居循着肉香味来讨要制作方法。肉蒸好后林德铨没舍得吃一口,他知道这碗肉在蔡大姐三个正长身体的孩子面前转眼之间就会被消灭光的,便称自己肠胃不舒服,不能吃肉。
他动手能力强,什么事琢磨琢磨就能鼓捣出来。他说这是遗传。养花种草,修理家什物品,但凡家里的收音机、自行车有个什么毛病他都能修理好,设计裁剪衣裤也不在话下。他身上的那件羊皮中袄就是他买来整张羊皮自己裁剪做的。他跟厂里的青工们有些不同,虽然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劳动布工作服,但林德铨的工作服总是干净的,衬衣不是白色就是淡蓝色,跟灰蓝色的工作服搭配相宜,清爽干净,看着舒服顺眼。磨损的膝盖部位打了补丁,那补丁是方方正正的,线脚也都均匀平直,像是老裁缝的手艺。他的白衬衣始终是洁白的,衣裤也总是平整,挺阔,跟他清秀挺拔的身姿相得益彰,和谐一体。他对自己的形象很用心。他认为,一个人的形象同时也反映了这个人的精神面貌,外在形象的梳理也是对自己内心的调整,也是对他人的尊重,不可小觑。一个邋里邋遢的人怎么能认真做好事情?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如何能照顾好别人?这是林德铨的逻辑。他的生活是讲究的,他也习惯了这种讲究的方式。每次出门前,他都要把梳子沾上水,仔细地将他那浓密的黑发梳得一丝不乱。工作服是全棉的,容易打皱,蹲坐之后膝盖部分很容易就鼓起了包,没了裤形,也失去了美感。每到晚上,他都要将穿了一天没了型的工作服进行熨烫。遇上出差在外或时间紧张,他就往裤子表面均匀地喷上水,折叠平整,放到枕头下压着。第二天早晨,工作服就会平平展展,似乎跟着主人沉睡了一夜,也恢复了精气神。
一段时间有传言说工宣队有女青年暗恋上了林德铨。工宣队的女青年个个模样俏丽,而且能歌善舞,是多少男青年倾慕的对象。当蔡大姐将消息传给他时,他微笑着摇摇头,说自己配不上。蔡大姐明白他是不愿意,但又不想伤人面子。蔡大姐从他不多的话语中,读出他对宁医生的爱慕。谈到宁医生,他的眼神都闪出了光亮。其实,蔡大姐早就想撮合这两位年轻人。她知道林德铨的性格,知道他是不会主动讨好女孩子的,厂里的男青工见了漂亮的女青年都想方设法靠近,搭讪,而林德铨却总是躲得远远的。在女青年面前,他总是腼腆的。他对宁秀的印象是极好的。那次宁秀医好了他的气管炎,他一直想表达谢意,却因为几次连续出差而搁置了下来。
跟宁秀第一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由蔡大姐给俩人传的信息。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爱情的光芒顷刻之间让两个年轻的心闪闪发亮。他们本就相互倾慕已久,约会几次后,他们发现俩人之间竟然有如此多的相同和相似。俩人都来自南方的城市,出身大家族,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响应祖国的号召来到大西北的建设者。但所谓的门当户对也许远不及他们彼此心灵的契合和灵魂的共鸣。在彼此更多认同和欣赏之下,两个心心相印的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林德铨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那天,他在产房门外来回走动,忐忑不安,不时地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当得知孩子是个白胖小子时,他惊喜万分,竟不由得眼里闪出喜极的泪光。这个宝贝儿子的降临,对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福州人林德铨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他还是长子。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有着传宗接代的责任。
对林德铨而言,养而不教,必是父亲之过。对孩子们的教育,他延续了林家的家规和家训,从培养好习惯开始。早睡早起,晨起锻炼。劳动习惯的培养林德铨也自创了一套办法。每到周日,他都要安排孩子们做家务。虽然是惯常的叠衣服,扫地,拖地,擦洗锅盖之类的轻体力劳动,但在动手之前,他必定要讲解一番。待孩子们掌握要领之后,他才放手让他们去做。他认为凡事弄明白是第一步,明白了之后再去做,才可能做好。敷衍了事同认真细致地完成结果是大不相同的。对如何培养孩子认真做事,他着实费了一番心思。每完成一项,他都要仔细检查,不合格者必须返工,直到合格后才允许离开。平日的慈父这个时候变成了严父。他宠妻,但教子却是严格的,是有规有矩的。
儿子五岁那年,林德铨又一次被评为劳模。站在主席台上,他显得有些拘谨。胸前佩戴的大红花,在他已经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因为紧张,他发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多年的入党申请也有了消息,党小组长专门找他谈话了,说他是第一次看到像字帖一样工整的入党申请书。组织的关怀和肯定无疑对林德铨是莫大的鼓励。
就在他对旧的生产设备如何提高产量,降低废品率提出了工艺改进等一整套方案之后不久,他被确诊为癌症。而此时,他刚刚过了四十岁生日。医院,接受手术,化疗。病魔悄悄地吞噬着他健康的细胞,吞噬着他坚强的体魄,也吞噬了他的幸福。他知道妻子的压力很大,已经难以再承担任何重负。即使到了他无法讲话,只能用笔在纸上写出要说的内容时,他对自己身体和内心的痛楚也总是轻描淡写。
躺在病床上,他更加想念家乡,怀念逝去的母亲。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含泪送别他的情景,那是在得贵路十八号林家祖宅的门牌前,只是遗憾当年和母亲分别时没能留下一张合影。他在闽江边长大,他喜欢有水的地方,可自打离开福州之后他还从没有回过老家,他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出差到福州,能顺便回家看看,但始终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
弥留之际,他思前想后,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将自己的骨灰撒入闽江的心愿。他说,无论将来在自然界以怎样一种微生物的形态存在,只要能回到福州老家,他就心安了。
福州是他的根,他要落叶归根。
三年后,宁秀背着丈夫的骨灰辗转几十个小时的火车,一路风尘来到福州,来到位于得贵路十八号的林家的祖宅。祖宅的花园部分现如今已成为一所小学,操场四周布满了绿绿的草坪。花园东侧的那棵荔枝树还在,那是林德铨小时候最喜爱的一棵树,如今已经高过五层楼房了,树干粗大壮硕。宁秀选了距离得贵路十八号最近的位置,将骨灰撒入闽江,让丈夫魂归故里。
十多年后,宁秀退休了。办理完退休手续不久,她就接医院的聘用通知。
街坊邻里都不能理解,宁秀含辛茹苦把孩子养育成人,如今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本该在家安享清福的宁秀,怎么想着要去那么大老远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宁秀的内心深埋着一个愿望,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起。丈夫林德铨是她一生的挚爱,此生不能相守到白头,她的余生和来世都要跟他相依相伴。
身在福建的宁秀,耳边常常环绕着福建的口音,这口音是耳熟的,亲切的。又仿佛是丈夫声音的转世,这让她孤独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她也常常来到闽江边,跟丈夫念叨他走后这些年孩子们的情况。他们的孩子们将根深深地扎在了大西北,现在已经枝繁叶茂,开花结果。他们常常被人问起:你们是福建人,为什么没有福建口音?福建人怎么会在大西北?在常人眼里,福建人都是有口音的,福建人的长相也跟内地人有所不同。但这些在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们身上已经寻不到任何踪影了。他们不仅没有了福建口音,而且也听不懂福建话了。前辈们为什么会离开优渥的生活,到艰苦的地方工作,对于没有建设国家的理想信念,缺少家国情怀的人来讲,的确难以理解。
宁秀担心,再过几代,林家后人还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长在西安吗?还能记得当年祖辈从福建来到大西北的缘由吗?他们会不会将福建福州这个籍贯当成了符号,只是一个地名而已?是可以用漂亮的钢笔书写的文字,是可以用电脑敲击拼写出的汉字,而这几个汉字全然是生硬的,是冰凉的。
人的记忆是会消退的,风俗习惯也会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淡化。但文字却是不朽的,是能永恒记载的。宁秀思来想去决定用自己的余生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林家,也为当年义无反顾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的奉献者们,她要用文字记录20世纪50年代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的建设者们工作生活的足迹,记载他们舍弃舒适的生活,不怕艰难困苦的奋斗历程。让子子孙孙了解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西迁人”朴实的报国情怀,为子孙们留下精神财富,让后代们得到精神滋养。
从此,每到傍晚宁秀便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丈夫生前送给她的那支钢笔,左手托着脸颊,静静地凝望着写字台前林德铨的照片,当年支援大西北的场景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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